第二十五节 金刚石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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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阿姨起身去屋里把打样递给我，依旧是慈祥的笑容，冰冷的白炽灯也漾出一层浅浅的光晕，显得特别温暖。

“赶快上去吧。”小雪阿姨牵着我的手，领到电梯口，帮我按下了电梯，“你们企划部做个事情都风风火火的，等久了苏浩那孙儿要发飙的。”说着还偷偷笑了下，脸上的皱纹聚成一团，看得我一阵心疼。

“有空常来玩，赶快去吧。”小雪阿姨把我推进了电梯，和我摇摇手，像个纯真的小孩子，我恋恋不舍地按下了楼层，看着小雪阿姨的笑容消失在面前。

企划部的楼层一片灯火通明，完全就是一个喧嚣的战场，大理石地面反射的刺眼的白光，里面的争执声此起彼伏地袭来。我捏了捏手指，略厚的纸张在手指边裂出一圈细纹，赶紧像企划部的办公区域跑去。

“林岩，打样出来了，给谁？”我扶着企划部的大门装作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试图显示出我十分敬业的精神。

“直接给苏总。”林岩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人影都看不到。不过声音却很洪亮和坚毅，只是不知道从哪个小格子里面飘出来的。

我也像一个进入倒计时的炸弹，听到林岩的指示，直接转身冲进了苏浩的办公室，当然，我记得了敲门。苏浩一副散了架的样子窝在真皮沙发里面，深深陷了进去，吃饭脱掉的西装还没穿上，衬衫的领口还是敞着，透出细腻的皮肤。神情萧索地瞅着电脑屏幕，手臂迟缓的偶尔移动两下，屏幕上渐变的色彩在他的脸色印出奇怪的色感。

“苏总，杂志封面打样，请过目。”我走到苏浩的边上，递上了还散着余温的封面打样。

苏浩的身体依然固定在沙发里，像个对于生命绝望的人，深陷在泥沼里一样，极其平淡地转过头，盯着我手上的样张，只凝视了10秒，淡淡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贯穿了我的耳膜。

“重做。”

我低头撇了撇手上的样张，说实话，从小雪阿姨那里出来以后，我还没正式大量过手中这些有些颇有重量的纸张。背景是鲜红的枫树，密不透风的鲜红色透着秋天特有的天空，湛蓝，深远。华丽的红色海洋里面蜿蜒着看不到尽头的石子路，青灰色的石头错落组成了失重般的轨道，在枫树林里贯彻着。固定位置的杂志标示，有很强烈的视觉冲击感，哪里不好了，我嘀咕着，偷偷瞄了一眼苏浩。

“傻愣着干嘛？”苏浩的头并没有转回去，还是用一种奇怪的姿势陷在椅子里，目光冰冷地投在我的身上。

“好的，这就去。”面对这样的苏浩，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感觉，一秒都不想呆下去。

我把样张递给杨子，杨子一脸陶醉的表情看着，像面对一件艺术品似的仔细抚摸着纸面。

“很棒吧？”杨子抬头问我，“就是样张的质感不好，要是用高克数的杂志封面做出来，美极了。”

我看着杨子都要透出光的眼睛，苏浩的话在我的嘴边游动着，像是剧烈的毒药，已经麻痹了我的神经，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说出口。

办公室一如既往的嘈杂和纷乱，每个人都是上了发条的战士，在自己的小格子里厮杀着，虽没有血腥味道，但是硝烟四起。

“对了，总监怎么说？”杨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把样张丢在桌上，抬头望着我，眼里充满了期待，像是小学发成绩单的时候，手肘撑在课桌上，攥紧了手指，盯着老师的嘴唇久久不会眨眼，等待着自己成就脱口而出。

“苏总的意思是，”我顿了顿，“重做。”我低下了头，不怎么敢面对杨子的眼睛，害怕看到心爱玩具跌碎的表情。

“什么？”杨子瞪大了眼睛，从椅子上跳了一起，一巴掌拍在桌上，传来一声闷响，震动被我清晰地感觉到。

“苏总说重新做。”我艰难地抬起头，盯着杨子的眼睛，是一双愤怒到充血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了一遍。

“为什么？哪里不好了？”杨子的身体往前倾了很多，香水味已经卷入我的鼻腔，呼吸道一阵刺痒，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咳嗽了几下。

“额，我也不知道，我拿给苏总看，他这么和我说的。”我勉强维持着脸上肌肉的形状，不至于太胆怯。对于这种针锋相对的情况，我不是很擅长处理，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没有理由凭什么喊我重新做？”杨子脸上的肌肉开始了间歇的抽搐，声音的分贝猛然提高了一截，表情像是快要溢出的洪水，在堤坝上盘旋呼啸着。

“是苏总喊你重新做的。”我努力解释着，好像感觉缺了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强调了我的无知感，“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站在这里干嘛？”杨子没有继续前倾，往后挪了挪身体，拉开椅子，安稳地坐了下去，没有再抬头看我。

世界轰的一声，就寂静了。

“人家是新人，什么都不懂，对别人客气点，别第一天就伤了别人。”杨子隔壁格子的人敲敲隔板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句。只是世界在那一刻就停止了，一片安静祥和，所有人都听到这句话。

杨子听到以后，微微眯起了眼睛，黑色的瞳孔在我身上瞄了一眼，又回到了显示器上，顺手塞上了耳机，就像我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我微微感觉到身体的颤抖，还有酸胀的眼睛，甚至感觉隐形眼镜都要撑爆了，牙关紧紧咬着，太阳穴传来一阵撕扯感。

“杨子，有脾气回家撒。”在这个被凝固的世界里面，林岩的声音也格外的刺耳。

看到林岩从后排的隔板里探出头，我试图去寻找林岩的视线，不知道在祈求什么。只是林岩的视线至始至终都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只是平静的瞅着我看不见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像细沙一样磨过我的心头，还是被磨出了细小的血痕。

“唐青，画报页边彩绘停一下，按刚才开会的内容重新设计封面。”林岩不温不火地说，像一颗金刚石狠狠砸在办公室的上空。

“不用了，我自己做。”杨子摘下耳机，把桌上的样张捏成一团丢进了废纸篓。声音也坚毅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