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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赶到丁卫国家时,村长和村支书也都来了,门外乌泱泱聚了许多村民。几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勾着脑袋在长吁短叹。见爷爷来了,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村支书铁青着脸,领了爷爷进屋。胡二狗本准备偷溜,被村长喝住了,只得灰溜溜地跟他们进去。

屋里很干净,看得出孙方静很勤快,经常打扫。村支书没有犹豫,径直带着爷爷去了夫妇俩的卧房。卧房床头墙上还贴着大红喜字。床上丁卫国夫妇正赤身裸体交缠在一起,竟似乎是睡着了。床头边有一面摊开的襁褓,襁褓上留着土黄色的污迹,却没有婴孩。

村卫生员见爷爷他们进来,看了爷爷一眼,对村支书说:“死咯,没得气咯。”

爷爷心里猛地一颤,看床上两人面容安详,有些不太敢相信。村长招呼胡二狗进屋,厉声问他怎么回事。胡二狗不敢正眼瞧他,盯着地板直说不关他事。村支书冷脸说再不交代就抓他进大牢,胡二狗吓得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带着哭腔说起早前的事儿来。

这胡二狗平日里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村里人都不待见他。这家伙有个癖好,专挑年轻夫妇办事儿的时候趴窗外偷看,然后对着空气自我安慰。孙方静当时算得上是村花了,自然成了他重点关照对象。这天他照例偷了点值钱家当准备开溜,就听到屋里传来呻吟声。

胡二狗听出是孙方静的声音,身上某个部位立马就充血了,忙偷摸在丁卫国夫妇的卧房门沿开了条小缝,往里头偷瞄,正好瞅见床上两人打得火热。他当时兴奋头上,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只觉得丁卫国这小子平日里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在床上还挺能折腾。

约摸看了大半个钟头,胡二狗腿都站麻了,床上那俩人还没消停。

估计是相形见绌,他看得兴趣索然,暗地里骂了句下流话,就准备跑路。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卧房内突然传来嘿嘿嘿的冷笑声,不阴不阳,不男不女,吓了胡二狗一跳。他朝门缝里望,见丁卫国夫妇保持着战斗姿势抱在一起,似乎是睡着了。

胡二狗纳闷了:如果他俩睡着了,那刚才那冷笑声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有鬼吧?

这么想着他突然有些怕了,毕竟这屋子的前身他不是不清楚。

不过这胡二狗泼皮惯了,属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既害怕又想探个究竟,当时试着咳了一声,见屋里没动静,于是壮着胆子推门进去。

床上孙方静娇媚的脸上还留着诱人的红晕,夫妇俩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看起来再正常不过。胡二狗暗忖自己刚才应该是出现幻听了,见孙方静在丁卫国身下一丝不挂,胸前大好风光袒露无疑,淫心顿起,就去她脸蛋上摸了一把。

触手冰凉。胡二狗浑身一颤,用手指探她鼻尖,全已没了气息,再试丁卫国也是如此。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又传来那种阴森森的冷笑声,中间还夹杂着婴儿的啼哭。胡二狗吓得裤裆都湿了,跌跌撞撞摔出门去,到了屋外,只觉得胸腔阻滞,奋力大喊“出人命啦”。

村支书听胡二狗交代完,满脸阴郁,喊两个庄稼汉把他架走,转身问爷爷怎么看。

爷爷见他眼神里有内容,心里一咯噔,心说这是让我背锅的节奏啊,当时也不发作,待卫生员确认不是他杀后,和几个村干部商量着先把人埋了,对外就说煤气中毒(当时农村都用煤炉做饭取暖),孩子则让狼给叼走了,后面再见机行事。

大家一合计,觉得暂时也只能这样,于是各自办事去了。

办完事,爷爷回去把情况跟奶奶说了。奶奶毕竟是妇道人家,心里惊惧,也不管迷信不迷信的了,撺掇爷爷赶快去找茅老道想办法。

爷爷想起先前茅老道说过的话,也就没再坚持,说白天不方便,等天黑了再去。

奶奶想了想,去提篮里揪了只老母鸡,说让爷爷带过去。

爷爷哭笑不得:且不说这老道不吃荤,就算吃他也不杀生,奶奶这是吓糊涂了。不过奶奶文化水平比爷爷高,家里小事都她做主,爷爷也没说什么,只点头说知道了。

夜里爷爷就去找茅老道。茅老道住在山顶树林子的茅屋里,过去势必要途径丁卫国夫妇的土屋。爷爷手中的老母鸡起初还不叫不闹,挨近那土屋时却突然咕咕咕扑腾起来。

爷爷心里默念着毛主席语录,加快脚程往山上赶。他怕被人撞见,出门没敢点灯,越往山顶走越觉得冷,天色也越发阴沉。爷爷摸黑爬了一盏茶功夫,远远望见树林子里有团灰白色的人影盘坐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以为是鬼,吓得大吼了一声,转身就想走。

那人影却不紧不慢站了起来,冲爷爷低声道:“曾老弟莫怕,是我。”

爷爷听出是茅老道的声音,放下心来,暗地责怪这老道装神弄鬼,大半夜的没事搁林子里静坐玩儿。他也没发作,走上前去,问茅老道在这儿做什么。

茅老道负手往后走,示意爷爷跟上,边走边说:“我早算到你会来,我在等你。”

爷爷不置可否,老神棍都爱来这套,他也没放在心上,把老母鸡放进鸡笼,径直说明了来意。茅老道看了眼老母鸡,脸上似笑非笑,转身取了串蒜头甩给爷爷。

看爷爷满脸不解,茅老道说:“这事因你而起,避是避不开了。如若猜得不错,中元前后,那丁家夫妇的鬼魂必上门问罪。明日起,你每日寅时、戌时在门槛放三瓣老蒜,撑得过中元前夜,也就没事了。切记,子夜如听到敲门声,无论屋外何人,都不可应门。”

爷爷将信将疑,提溜着那串老蒜回去了。那日以后,爷爷依着茅老道的说教,每天寅戌两时在门槛下放蒜,入夜便闭门谢客,也不去找那帮子酒友鬼混了。

不过爷爷本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如此坚持了一周,眼见中元已过,倒也没啥异状,他越发觉得茅老道在故弄玄虚,也不再每天剥蒜辟邪了。当了生产队队长,应酬多,爷爷推辞不来,酗酒晚归好比家常便饭,即使奶奶从旁劝阻,借着酒劲,爷爷总也爱答不理。

那晚爷爷照例一身酒气回了屋,和衣上床躺了没多久,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咚、咚咚咚”的敲门声。声音很轻,很杂,似乎还有人在窃窃私语。

爷爷酒意未醒,含混中推了把奶奶,让她去应门。奶奶拗他不过,只好下床,倒是留了个心眼,看大堂座钟时间显示是十一点多,想起茅老道的嘱咐,迟疑着不敢去应门。

敲门声越来越紧,也越来越剧烈,到后面简直就是在拍了,这下爷爷的酒劲也消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摸了把锄头握在手里,示意奶奶退后,大声喝问门外是谁。

敲门声顿了顿,似乎是被爷爷喝住了。跟着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着急低沉的声音:“保田,是我!快点开门!又出事咯!”

爷爷听出是村支书的声音,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他让村支书稍等,喊奶奶躺回床上,自己披了件褂子出去应门——然而开门之后,门外却没人。

爷爷的心重又提了起来。这时候,他注意到,门槛下的蒜瓣,不知何时少了一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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