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时间开始了 (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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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样说，要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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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证据</h2>
就说以德治国&rdquo;。
周人重德，有大量的文献可以证明。 问题是，单靠文献，不足为凭。比如按照《尚书》的说法，商王盘庚也是讲德的。那么，以德治国&rdquo;是周人独有的观念，或者说，真是从西周开始的吗？[4]
这可得拿出铁证来。
办法是先查殷商时期的甲骨文和金文中，有没有德&rdquo;字。如果有，再看其含义是不是道德的德&rdquo;。
结论很快就有了。甲骨文有德，但词义是得到&rdquo;，也表示失去&rdquo;。《古文字诂林》中，没有殷商时期金文的德。金文的第一个德&rdquo;字，见于何尊。何尊是西周青铜器，而且是成王时期的作品，记载了周公营建成周（洛阳）的史实，叫宅兹中国&rdquo;。这也是中国&rdquo;一词的最早文字记载。
金文的德&rdquo;与中国&rdquo;同时出现，岂非天意&rdquo;？
实话说，当我一眼发现这秘密时，真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但我不敢造次，立即联系上海博物馆青铜器研究部的胡嘉麟老师，请他帮我排雷。
我问：殷商青铜器上有德&rdquo;字吗？
胡老师说，应该没有。
我又问：何尊上的德&rdquo;，是目前发现最早的金文德&rdquo;字吗？
胡老师说，目前是。
我再问：这个德&rdquo;，是道德的德&rdquo;吗？
胡老师说，是。因为原文是恭德裕天&rdquo;。他还特地提醒我：并非所有金文的德&rdquo;，都是道德的德&rdquo;。比如德鼎和德方鼎的德&rdquo;，就是人名。
我眼睛一亮：灵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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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灵感</h2>
灵感来自字形之别。
金文的德&rdquo;与甲骨文的德&rdquo;，有一个明显的区别，就是甲骨文由彳&rdquo;和目&rdquo;组成，金文则多出一个心&rdquo;。《古文字诂林》收入德&rdquo;字甲骨文共二十个，都没有心&rdquo;。金文中，不表示道德&rdquo;（比如用作人名）的，也没有心&rdquo;。字形，与甲骨文更是如出一辙。
这就说明，道德之德，即有心之得&rdquo;。而且，把眼中所见&rdquo;（得到）变成心中所得&rdquo;（道德）的，正是周人。事实上，何尊所谓恭德裕天&rdquo;，就是以德配天&rdquo;思想的体现。这种思想大量见于文献记载，现在又有青铜器为证。以德治国&rdquo;为周人所独有独创，已是铁证如山。
不，铜&rdquo;证如山。
后面的推理也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道德的德，既然是跟天&rdquo;，跟中国&rdquo;联系在一起的，则受天命而居中国，居中国者治天下&rdquo;，岂非就是周人的政治理念？后来，历代皇帝都自称奉天承运&rdquo;，北京天坛的占地面积远大于紫禁城，岂非正是周人思想的延续？[5]
周，难道不是中华文明的奠基者？
当然是。
灵光现，百事通。其他，比如商礼为仪，周礼为制，又如神授是宗教性的，天授是伦理性的，以及姬周株式会社等，已无须赘述。反正，中华文明的基石奠定了，时间也开始了。[6]
逻辑成立，证据确凿，剩下的是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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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细节</h2>
细节很重要。
重要是不言而喻的。这不仅因为细节决定成败，也因为本中华史追求的叙事方式，是希望能像纪录片《我们的故事：美国》一样，做到大历史，小人物&rdquo;，有宏大格局又非宏大叙事。只有这样，历史才会是生动鲜活、贴近人性的。
然而做起来却其实很难。因为所谓二十四史&rdquo;，基本上是帝王家谱&rdquo;。小人物的故事，上哪儿找去？事实上，本卷提到的那个爱国贼&rdquo;南蒯，便已经是能够找到的最小的小人物了。作为季孙氏大夫的家臣，他根本就没资格树碑立传。能留下姓名已是万幸，哪里还能指望随处可见？
看来，也只能依靠直觉和灵感，但更重要的还是要有这个意识。有此意识，便总能在宏大叙事中发现漏网之鱼。
其实爱国贼&rdquo;南蒯这个人，是我在读杨宽先生《西周史》时发现的；而第二卷《国家》中古希腊那个卖香肠的&rdquo;，则是读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时发现的。该书只是把《阿里斯托芬》这部讽刺喜剧的片段，作为链接附在正文旁边，我却认为大有文章可做。通过吉尔伯特&middot;默雷的《古希腊文学史》，我查到了《骑士》公演的时间是在公元前424年，于是很快就在《史记&middot;赵世家》中找到了东周晋国的故事。那个莫名其妙被杀的倒霉鬼，虽然是君之子&rdquo;，却名不见经传，也是小人物&rdquo;呢！
但，一个卖香肠的&rdquo;，一个掉脑袋的&rdquo;，搁在一起好玩极了。希腊民主制和西周封建制的比较，更是意味深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