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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因为经过连续几天的严刑拷打,到夜里他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到了何时辰,他被人唤醒,眼前站着一个清瘦冷峻的黑衣男子,那人冷声问他:“你便是刘黑闼?”

此时的刘黑闼已被打得皮开肉绽,蓬头垢面,面色模糊,哪里还有一点当初汉东王仪表堂堂、威风凛凛的样子。

“你又是谁。”刘黑闼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看了看外面,懒懒洋洋的道:“这天还没亮呢,就来提人了。罢了,早死早超生。”

“你就这么想死。”

“那又能如何,”刘黑闼豪爽一笑,“胜者为王败者寇,等着吧,咱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呵。”那人冷笑一声,暗中却也吃惊于他的利落与豪爽,道:“但还有人想救你一命呢?”

“是我那帮不知死活的苦命兄弟吧。”黑闼叹道:“他们也不想想,如今这天下还有谁能救得了我。”

“那倒是。”

“所以,请你行行好,放了他们吧。我才是罪魁祸首,杀我一个便够了,何必伤及无辜。”他以为是他曾经的部下来救他被抓了,毕竟之前自己对他们确实不薄。而此时能来到此地的,也绝非等闲之人,万一他有好生之德呢,是以才开口求情。

那人并不理会他这些话,而是问:“像你这种人,如果真被救了,以后还会反吗?”

刘黑闼望了那人一眼,没有答话。在唐朝官员面前,如果答“反。”那不是死得更快吗?如果答“不反”,他们又会信吗?所以答与不答没有区别。

更何况这些天,他也想了很多,也无数次的问过自己,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到底值不值得?他之所以反,一是因为父亲的遗命,他不能违;二是这权力的诱惑足够大,人性不可违;三则是因为赌气,他哪点就比那李世民差了,他一定要让她好好看看,他才是当世的豪杰。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如果她听到他被杀的消息,又该伤心了吧。如果当初听了她的话,也不会有今日了吧。

他的思绪被拉得很远,而黑衣男子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听他又道:“还有人向我保证你不会再反了,如若再反他便立刻死在我面前,你说好不好笑?你何德何能,竟得人如此以命相护?”

“啊。”黑闼一脸震惊,这是谁呀?

他想了想与自己有过命交情的那几人,唐晋已经被关在自己的隔壁了,莫非是逃出去的范循愿?或者是远在定州的曹湛?他心中既感动又惭愧,一时激动起来,“你到底把他们怎样了,求你放了他们吧,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心甘情愿受死。你们快点杀了我吧。”

他想,唐廷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不如早点受死,也好过再搭进去那么多条人命。

他的叫喊声将隔壁的唐晋惊醒,他连忙奔向这边,大喊道:“大王,你怎么了,你不能死,求求你们不要杀他,要杀就先杀了我吧。”

“唐晋,住口。”刘黑闼大声喝道。

“真是聒噪。”黑衣男子伸手朝刘黑闼肩头重重一敲,黑闼便立刻昏死过去。那人心想,他倒也并非世人所说的那么十恶不赦,还是有几分义气的。

说到这里,云熙便道:“当时我昏了过去,后面的事便不知道了。”

是的,他永远不会知道,当他被那个黑衣男子打昏之后,唐晋便像发了疯一般,咆哮起来:“你做什么,有种先杀了我。来呀,来杀我。”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大王,让我替他先死吧,求求你了。”他跪倒在地语无伦次,说到最后近乎哀求。

黑衣男子慢慢走到他跟前,打量了他一番,此人也是满身的伤痕和污垢,浑身散发出阵阵恶臭。他面无表情的问道:“你真愿意替他去死?”

“愿意,我愿意。”唐晋抬头望了他一眼,立刻点头如鸡啄米,他满心的愧疚与自责,生怕错过这个机会:“求你饶他一命,要杀就先来杀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冒失上了诸葛德威那个卑鄙小人的当,才害了大王,不,才害刘黑闼,求求你饶他一命吧,我愿意现在就死。”

黑衣男子再次打量起他,他的身形与刘黑闼相近,容貌也有几分相似,满眼的视死如归更不像有假。

本来他一直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到底要不要救刘黑闼一命,所以才来这里会会他。但此刻,眼前这个人,他的模样和表现足以让他打消最后一丝顾虑。

他靠近唐晋,在他耳旁低语:“记住你方才说的话。”然后,转身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仍旧昏迷的刘黑闼被人抬了出去。

到了第二天上午,便有人来提唐晋,士卒问他:“你可是刘黑闼?”

唐晋一愣,立刻反应过来,高声答道:“是,我就是刘黑闼。”

“那便画押吧。”说着士卒递过去一张薄薄的纸,唐晋在上面印下了一个黑乎乎的手印。

“刘黑闼,已验明正身,带走。”

然后他被带到刑场,衣衫褴褛、面容血肉模糊的他终于得以看看外面的天、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了,可今日的天色并不好,乌云密布,空气也很凝滞,三丈之外尽是密密麻麻等着看他人头落地的人群。

行刑之前他要再次验明正身,审判令史问:“台下之人可是刘黑闼?”

此时,他若是答一声:“不是。”那真正的刘黑闼便会马上送上来,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昂首道:“我是。”

“好。”令史大人发下令签:“刘黑闼,已验明正身,行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代枭雄刘黑闼便从此消失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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