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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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以前就是E县一小渔户，从苏建成他爹往上三辈儿都是打渔为生，那会儿穷苦渔民打鱼可没有现在的机船大网，只有小小一块舢板，风浪大点就只能求龙王保佑。苏建城他爹早早丧生大海，留下孤儿寡母三个，愈发贫苦，再往前，就彻底寻摸不着了。

自然，历史不够悠久，子息也不算旺盛的苏家不存在什么祖坟祠堂。甚至因为苏建城对发妻感情不深，都没把兰英的墓放在自家爷爷爸爸衣冠冢附近——那里是留给他和李萍的，只远远挑了一处地方。加之兰英无父母兄弟，逢年过节只有苏蒙一人来祭，碰上年轻点的都不知道这地主人是谁，可见兰英身后凄凉。

这天是七月十九，离得最近的七月十五中元节也过去了四日，并非什么大祭之日，所以墓地里很是冷清，苏蒙找了人给兰英推碑起坛也没遇上熟人。兰英的墓前有棵长势极好的松树，上面缀满了郁葱的松萝，细细软软的，流苏般垂落着，极是好看，这在整个墓园都是独一份，其它长势再好的松柏上也没见攀附生有松萝。

看着密封箱，苏蒙眼睛有些酸，从未这般直观地感觉到，他妈妈已经走了，留在这人世的只剩箱里那一捧灰……

喃喃一声：“妈妈，我送你回家。”苏蒙提着箱子上车，这一走，兰英与苏家再无一丝干系。

来到海边天色已暗了下来，大海开始涨潮，月出时，汹涌的大浪狠拍堤坝，带着白沫的水花溅出石堤，浸湿了堤外的地面。苏蒙顶着猛烈得恨不能将他吹倒的海风，翻过了堤坝，抱着箱子，落入海中，坚定地向深处游去，很快便没了人影。

月亮被飘过的云遮住，漆黑的海面没人看见苏蒙在入水后，耳朵变成了半透明的耳鳍，笔直长腿被水蓝色巨大鱼尾替代，而一头黑色短发也成了海蓝色，长越脚踝，在海水中水草般漾开，遮挡住他因体型缩小被海浪冲走衣物而呈luo|露的身体。

这是苏蒙第一次碰触海水，之前再多的不信怀疑，在发现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地在海中肆意游弋，没氧气瓶也能自由呼吸时粉碎得干干净净，他，真的是鲛族，遗传得如此彻底，几乎与纯种鲛人无异......

海面汹涌，海底却是平静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会影响苏蒙的视线。澜莹故居珊瑚丛在南海海底，离E市大概3000多公里，好在鲛族在水中速度不比旗鱼慢，便是他第一次不太会用自己尾巴，一个礼拜也够他来回了。

苏蒙纠结地循着记忆往前游，时不时感叹下自己不是人类，为自己灰暗的未来伤感一番，丝毫不知岸上有群人已为他鸡飞狗跳。

原来跟着苏蒙的那几个保全见苏蒙一礼拜都安分地躲在别墅里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虽说精神不太好，但丝毫没有想不开的意思，便都有些松懈。今天暗中跟着他又挖坟又跑海边倒是有些悬心，可堤坝附近方圆一里不见一棵树，建筑物更不用说，视野里一片清明，他们靠近必然会被对方。老板可说了，让他们暗中保护，被对方发现了还算什么暗中保护？

那小子也够有定性，这一站生生从傍晚立到月出不见动窝，眼瞅天黑了能缩小包围圈了，对方居然说都不说一声就动作利落地跳海了！这么大的浪这么黑的天跳下去还有活路吗！顾不上哀嚎，队长赶紧联系雇主，您让我看的人他跳海了！

电话响时谢宸正在谢非彦的实验室看苏蒙的基因分析报告，原来苏蒙之前留下的血液样本在检测时没发现AIDS病毒，却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一种不属于人类，起码是纯种人类的遗传物质。而这种神奇的物质别人不知，谢非彦却清楚它的主人，是鲛人。

这种传说中的族群于别人而言或许只是志怪奇谈，但对谢家而言却非如此，在谢家千余年历史中，有文字记载的先人就有三位的配偶是鲛人，之后历史上更有几例返祖呈现鲛人特征的族人出现，但都无意外出现在谢家嫡支。基因技术出现后，谢非彦抱着半信半疑追根神话的心态拿谢家，尤其是嫡支基因与他人比对了一下，还真发现了不同。没想，这次居然在非谢家人中也遇上了。

但这不是他火急火燎让谢宸过来的缘故，他这般激动，是因为苏蒙基因中的这个特征是显性的，不同于谢家人的隐形，也就说，他要么先辈是鲛人，到他这辈儿返祖了，要么，他爸或他妈就是鲛人！

不论哪一种，都是谢家人极感兴趣的，除开鲛人珍奇，更因为那几位有史可查的鲛族直属后裔都成就非凡……

谢宸正看得心头一动，就收到了苏蒙跳海的消息。已知道对方可能是鲛人，谢宸并不担心苏蒙葬身海中，他只怕苏蒙发现了什么要逃走。神色一凛就发动谢家保全撒网找人，至于这几个外围家族提供的保全，简直就是一群废物，被怒中的谢宸直接赶走了。

因为苏蒙身份的变化，谢宸对他的重视程度迅速提升，安排好一应事务自己也上了车直奔海边，只等保全人员来了一同上船搜寻。他现在只后悔当初怎么没在苏蒙身上放个追踪器，这样也不至于大海捞“人”毫无头绪。

苏蒙身在海底，外界光线不能照到，游了多时早不知外界时日几何，实在饿了渴了才浮出海面寻个隐蔽地方吃些食物，那些食物自然不是海中鱼类，而是他一早准备好的压缩食品。

他当了18年的人类，就算现在知道自己有鲛族血统，也更习惯当人。虽然危险，但他也没想过要在海里了却残生，有海影石庇佑，之前18年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都没露出马脚，现在有心遮掩，更不会被人发现。以后少受点伤少生点病，海影石中能量支撑幻术三五十年总是可以的。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再说吧，反正现在的他无法想象自己和一群鱼虾蟹生活在海底，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朋友喝酒玩乐的日子。

苏蒙要想的东西太多，等寻到兰英故居时，也没理出个头绪，但这并不妨碍他到达目的地的喜悦。房子太旧没人居住，水草因无人修剪杂乱过头，飘飘扬扬，跟鬼屋一样。好在门窗都被鲛绡封好，屋里并未进入“不速之客”，不然来个海蛇或其它长形生物，苏蒙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恶心死。

屋中养了数盆会发光的珊瑚，外面看着不过漆黑一片，进了屋才发现里面光线竟是不错，倒让幽暗环境待惯的苏蒙有些不惯。

循着澜莹的记忆找到外公外婆的卧室，细细观瞻，又去了妈妈当年闺房，拿了一个红珊瑚的发簪留作念想，这才带着箱子寻到珊瑚丛底，好吧依着这珊瑚的大小，苏蒙觉得其实叫“山”更合适。若说他们的房子在“山腰”，那外公外婆的安息之所就是“山脚”了。

寻到那珊瑚构成的“石洞”，将密封箱放入其中一个，俯身祭拜，漆黑无人的环境让他再不想伪装克制，迟了十多年的眼泪任心宣泄。一颗颗龙眼大小的珍珠闪过莹光，缓缓坠落到底，扬起浅浅沙雾……

苏蒙的到来和离开都无声无息，心事重重的少年收拾好心情就踏上了回程的路，丝毫没有发现，身后何时多了条“尾巴”。